随着暑期的到来,各地大医院的门诊量"全线飘红",很多大医院都在惊呼"门诊量破万啦"。大医院高的门诊量,固然代表着患者对其的认可,但在给医院和医护人员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的同时,也隐藏着诸多令人担忧的问题。

高居不下的大医院门诊量：其实,由于老百姓近年来扎堆上大医院,像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和北京朝阳医院这样的大型医院,拥有接近甚至超过300万人次的超大门诊量的情形已不鲜见。部门大型医院每天至少需要为1万人次的患者提供服务,高峰时期的患者人数甚至可以高达1.7万人次。令人焦虑的是,大医院的门诊量仍然保持着上涨的姿态。部分大型医院早几年便打破了单日门诊量上万的记录。北京朝阳医院和四川华西医院这样门诊量增速较缓的医院也分别保持着5%和9%的年增长率,而增长迅猛的医院,如北京儿童医院11-12年的增长率竟然达到了20%。如此大的门诊量,究竟会给医院带来怎样的影响?

医生扛着"不可承受之重"：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病人,医生们首当其冲地担起了"让所有患者都能看上病"的担子。在医护人员数量明显不足且不能得到及时补充的情况下,医院只能尽量挖掘现有医生潜能,要么延长了出诊时间,要么增加了单位时间内的工作量。而医生的职业形态也让他们不忍心拒绝任何患者的要求,朝阳医院的门诊部主任吴家锋对健康界表示,"我们常说医者仁心,既然投入到了这样的事业当中,就是来治病救人的,有压力是必然的"。长时间加班加点的工作,医护人员承担的辛劳令人难以想象。"医生的工作压力很大,别说正常下班时间他们走不了,就是到了晚上8、9点还是走不了;有的医生做手术甚至要做到10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北医三院党委书记金昌晓对健康界无奈的表示,"医生一般一天要加20%的号,有的病人他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们尽量要给他们看上病"。华西医院宣传部主任廖志林也说到,"96、97年我们就开始中午不休息,连续门诊,从上午8点看到12点,下午接着要看的医生,中午休息30分钟吃个饭,12点半就来接班。"除了午休,医生们甚至放弃了一些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金昌晓书记感慨,"现在我们有的大夫一个上午都不敢喝水,就为了节省上厕所的时间,因为他去一趟厕所回来的时间,就能处理一个病人。"而像儿童医院这种一到暑期患者暴增的医院,一般都会规定在暑期所有的医生护士都不能休假。北京儿童医院院长倪鑫这样说道,"我们儿童医院女大夫多,他们也希望在暑假的时候陪自己的孩子出去旅个游,但这样到我们儿童医院看病的孩子就没人管了。"因此医院只能强迫性地"希望"大家能够舍小家为大家,"暑期,严格来讲,一律就不放假了"。除了身体的负担,大医院高企的门诊量也带来了较高的医患矛盾、医疗纠纷,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舆论,让医护人员如履薄冰,心理压力与日俱增。面临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重压,华西医院的廖志林主任笑言,"这是对医生资源的浩劫性使用"。这种"不可承受之重",我们的医生究竟还要扛多久?

医疗资源"捉襟见肘"：面对不断增长的门诊量,大医院有限的医疗资源明显"供不应求"。除医护人员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外,许多大医院的硬件设施也无法承担现有的患者数量。部分大型医院门诊大楼的实际容纳量远超其设计容纳量。以北医三院为例,在去年新门诊大楼投入使用以前,其老门诊楼的设计容纳量仅为700人,而2011年的其实际门诊量便达近万人次。即使是现在的新门诊大楼,北医三院的金昌晓书记也不无担忧的表示,"我们这个新的门诊楼是按照10000人次左右设计的,现在已经达到饱和甚至超饱和了。当初建造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饱和的这么快。因此我们的诊室根本没有增加,仅仅增加了一些辅助用房,扩大了通道和大厅的面积。"诊室的不足造成大量病人拥堵在室内和通道,患者来医院就诊通常不是单独一人,往往会有一到两个家属的陪同。如果医院当天有1万人次的门诊量,那么呆在医院的可能将近3万人。密集的人群增加了医院其他必需的硬件设施的压力,在卫生间、电梯、座椅、楼道和停车位等公共设施处到处可见排队等待的人们。而停车难的问题,也是令所有医院都头疼不已。有些医院建成较早,设计规划时没有预留足够大的停车场。虽然很多医院努力挖空心思增加停车位,或者尽量为患者预留停车位,但停车位短缺的矛盾仍然没有缓解。像北京朝阳医院几年前就将院内所有的停车位开放给患者,本院职工反而得另花钱在医院附近寻找停车位。对于增加硬件设施,各大医院纷纷表示"有心无力"。北医三院的金昌晓书记如是说道,"比如停车难的问题,我们本来也规划要建一个地下停车楼,但是因为资金的问题要稍微往后推一推。我们目前只能一步一步来,先缓解看病难的问题"。医院不是没有在考虑解决资源短缺的问题,只是一些辅助设施在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情况下,医院往往会因为压力而犹豫不前。

摇摆的服务质量：当有限的医生数量面对无限的病人需求时,或许患者最为关心的医疗服务质量也就成为了一个问题。"比如说,以前一个医生平均每小时看四个病人,现在因为加号每小时要看10个病人,单人就诊时间由原来的15分钟减少为6分钟"。北京朝阳医院的吴家锋主任表示,虽然这能让更多的患者看上了病,但是医疗服务的质量难以保持在原有的水平。"这自然会引来了相当一部分病人的不满和投诉。"随着就诊时间减少的还有医生的服务态度。医生虽然在诊断治疗方面没有出现差错,但是可能会在对待病人时缺少了耐心和细心,忽略病人的问询,在查体方面则更多的依赖大型机器。这些都可能加大医患矛盾发生的几率。此外,医护人员长期超负荷的工作和精神压力也增加了医疗事故发生的概率,而超大门诊量导致的医院环境恶化问题也带来了医院院内感染的风险。"医院不能盲目追求患者数量的增长,一方面是因为医院承受不了,医护人员会有怨言;另一方面更是因为患者也无法得到及时有效的医治,得不到相应等值的服务。"吴家锋表示。因此,即使从医院经营的角度讲,门诊量的增长为医院带来了更多的利润,医院一般都不会选择无限量加号。而这也正是华西医院的选择,"在现行的资源条件下,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可能的让所有病人第一时间看上病。"

忧心医院安全问题：随着越来越多的患者和家属充斥着医院的空间,本应提供安全的医院变得不再安全。首先,超大门诊量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医院内部环境的恶化,熙熙攘攘、拥挤不堪、空气混浊已成了大型医院的代名词。而在人多拥挤的楼道和上下扶梯,也极易发生踩踏等群死群伤事件。处于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不仅医患双方感到疲惫,医患矛盾也易在无形中显现。此外,医院外部环境也不容乐观。大型医院门口每天都上演着"没有最堵只有更堵"的情景剧。北医三院的金昌晓书记笑称,医院门口的堵车问题已经成了北京市交通台的热点。大医院门前拥堵的交通状况不仅对急救病人的入院造成困扰,同时使得医院在出现火灾等安全问题时外部力量难以介入。其次,超大门诊量对医院环境安全造成压力。近年来,由于城市空间有限,医院建筑求高求大的倾向十分突出,北京朝阳医院的门诊楼和北医三院的眼科大楼都高达十几层。由于土地有限,部分医院也大力开发地下的空间,将停车库急诊科等设在地下。面对这种以纵向延伸为主的建筑,一旦发生灾害事故,逃生是一大难题,救护则是另一大难题。此外,各大医院都或多或少存在社会治安混乱的现象,号贩子、医托、诈骗的现象屡禁不绝。医院也是某些突发性恶性事件的易发地,近年来由于医疗纠纷或医患矛盾引起人为伤害的惨剧也令人唏嘘不已。当然,医院方面也一直重视这些环境安全和社会治安问题。如北医三院的保卫科也专门调配人手确保医院社会治安持续稳定,而朝阳医院的后勤部专门针对防火、水电、突发灾害等问题设计了一套专门的应急预案,并定期安排演习,并将其列入医院参与考核和评审时必须被检查的项目。

病种单一的焦虑：大医院门诊量的高企,很大的一个原因在于对患者的"毫无门槛"。这种什么患者都收治的情形,使得大医院收治了大量常见病、多发病和慢性病患者。这种情形也引起了一些大医院管理者的担忧和焦虑。"虽然我们不挑选患者,但是我们更希望接受那种能体现我们医疗水平的、急危重症的患者"北京朝阳医院的吴家锋表示,"我们对患者结构充满焦虑。我们不希望一些三级甲等的或是拥有特色专科的医院成为一个开药的医院。"大医院本应收治危重病人和疑难病人,负责研发先进的医疗技术,现在却忙于诊治感冒发烧这类社区医院也可以治疗的疾病。尤其是现在北京市正在推行的医药分开所造成的药品价格洼地,也推动着越来越多的病人涌向朝阳医院这样的医改试点医院,大医院在很大程度上沦为了"开药的医院"。病人的这种无序就医不但造成了看病难看病贵,阻碍了最需要优质医疗资源的重症病人得到诊治,也妨碍了医院和医生的技术发展。医生的技术需要在不断地进行临床诊治的基础上进行积累,重症和特殊疾病的更是需要得到专门的锻炼。若是大型医院长期受困于普通的小病,无法将足够的资源、人力、时间投入到疑难杂症的诊治和新技术的研发上,大医院也就丧失了它原本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