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中国大陆地区如此高发的医护人员被伤害、杀害的现象恐怕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然而，在欧美、日本、港台地区都有保障医务人员的"医院暴力零容忍"政策，而中国大陆地区相关部门却对此失声。短短两天内，安贞医院高干病房三名护士被打，微博上一片沸腾！接着又爆出同仁医院妇产科医生因为新生儿发生斜颈而被打的消息。最新消息上海东方医院14日凌晨2点醉酒患者及同伴大闹急诊室，重伤一名护士，并危及急诊室其他重病人的救治。面对如此高频率的医护人员遭受暴力侵害事件，一名医生得要多淡定才能安心工作。一直以来，都提醒自己，面对医院暴力伤医事件，不要麻木、不要视而不见，要站出来说话。然而，医院暴力事件并不因为我们在微博上的谴责而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问题出在哪里？显然从宏观角度这可以归根到体制问题。但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改变体制？显然这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实际上，医院暴力不是中国独有的问题，在世界上其他国家也时有发生。我去年在美国学习期间就听说过两例美国医生被患者杀害的事件，一例是前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被枪杀，另一例是去年在加州有一位泌尿外科医生被患者枪杀。但是，像中国大陆地区如此高发的医护人员被伤害、杀害的现象恐怕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然而，在欧美、日本、港台地区都有保障医务人员的"医院暴力零容忍"政策，而中国大陆地区相关部门却对此失声，让人难以接受。世界卫生组织在2012年针对医院暴力（work place violence）发布了一个调查报告（1），其中有两个重要的信息：1、医院暴力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一个流行的现象，不仅包括发展中国家，也包括发达国家；2、医院暴力会影响到医疗系统的服务供给能力，增加整体医疗费用支出。

但医院暴力零容忍这个舶来的概念能在现实的中国大地生根发芽吗？我们来看一下英国国家卫生系统（NHS）对医院暴力的"零容忍"宣言，"NHS是英国最大的雇主，对雇员（医务人员）寄予厚望。我们需要他们感到有价值和被赞赏。即使是在困难时刻，他们也会为你们（病患）尽最大努力，所以请给他们尊重和尊严。不容忍对医务人员的暴力，不希望他们受到任何形式、任何途径的语言辱骂、威胁、攻击。"我本人在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Barns-Jewish医院参观的时候也发现急诊科也有对医院暴力零容忍的警示，"我们承诺为患者和家属提供非凡的照料，同时要求你们在医疗过程中不得有任何辱骂和暴力行为。我们对于任何危及我们的病人、访客和员工人身安全的行为采取零容忍。"因为圣路易斯市属于美国枪击案高发的地区，在急诊科的入口需要安检，旁边配上两名高大威猛的黑人保安，还是相当有威慑力。

从理念到实践，需要走多长的路？通过长时间的思考，我认为有以下几个方面阻碍医院暴力零容忍政策的推行。
1、首先是认识上的误区，国内的卫生管理部门、医院将医院暴力事件视为偶发现象，不从早期进行干预，实际上，医务人员在职业中受到暴力威胁是一种经常现象，而且是可预防的。不是杀害医务人员才叫暴力，人身的威胁、语言的暴力也是巨大伤害。我们的目标不是零发生，而是降低发生率，减少伤残率。医院暴力零容忍不是**，而是一种警示和遏制，把底线先放在那里。
2、目前医生、护士的社会形象影响了大众对这项政策的理解与支持。虽然国内的公立医院医疗技术进步很快，但是医疗服务水平较差，医德医风也在滑坡。说白了，很多病人和家属都曾经在医院受过气，加上媒体的一些歪曲报道，医护缺乏良好的公众形象以获得舆论对自己的支持。从前面两个医院暴力零容忍宣言的案例我们可以看到，这项运动得到社会大众理解和支持的前提是医生、护士尽心尽力地为病人提供医疗服务，没有这种职业的自律很难赢得病人的真正尊敬。医患关系不是单方面的，既有不负责任的医生，也有蛮不讲理的患者。暴力零容忍不是比谁拳头硬，在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里，要相互尊敬才能有和谐的关系。
3、医院暴力零容忍运动的本质是人道主义，即尊重个体的尊严，保证个体人格尊严和生命安全是每一个人应有的基本权利。但我们国家的法律对于暴力的量刑过轻，对基本人权的保护不够。学者周大伟倡议暴力行为即入刑而不是现在的暴力打人要以结果入刑。他指出，"刚开始提出酒驾入刑，也有很多人反对吗？但是，法律生效后，举国上下几乎立竿见影。动手打人的暴力行为难道不比醉酒驾车行为要恶劣和严重得多吗？醉酒驾车违法可以以行为入刑，暴力打人违法则需要以结果入刑，这样的法律难道不需要加以完善吗？"
4、当前的医院普遍漠视员工的权益，眼里只追求经济指标，没有很好地尽到保护自己雇员的社会责任，这点上要向英国NHS学习，同样是国家卫生系统，对于员工的保护存在天壤之别。实际上，国内医院对于员工在工作中的人身安全保障有很多事情可做，关键是这种保护不在医院政绩的考核之列，缺乏动力去做这些事情。如果说，卫生管理部门将医院暴力零容忍的相关措施作为评审三甲医院的标准，那么推行起来就会比较容易。当然，在现实情况下，这话也就当我没说。


说了那么多实际困难，那这件事要不要干？我的判断是提出"医院暴力零容忍"的口号的时机基本成熟了。从网络上看，健康中国、中国医师协会、北京医管等官方机构微博的表态最近开始发生变化，他们逐渐倾向于捍卫医务人员的人身权益，这种转变应该来自相对高层的授意。其次，愈演愈烈的医院暴力事件已经影响到医生队伍的稳定，也有发展到影响社会稳定的态势，国家层面会采取一些措施来稳定医生队伍。但是，如果真正地要推行医院暴力零容忍政策，则需要逐步解决前述的几个困难。"医院暴力零容忍"并非我们的目标，和谐的医患关系才是我们的目标。面对医院暴力，我们既要治标也要治本，医院暴力零容忍只是治标之计，我们应该把更多的努力放在为尽可能多的病人提供满意的医疗服务上，把希望放在发展中解决问题。

（注：观点不成熟，希望大家理性讨论，中国的医疗体制问题很多，本文只是谈一下医院暴力零容忍的个人看法，不求全面，但求有独立见解，希望能有助于大家的思考）